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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节 (第2/2页)
,露出甲肉原本的淡色;这本是阿丹绝不会容许的瑕疵。但她却以这手指轻柔地、熟稔地沿着面具的轮廓描画,近乎温和地说:“听说他什么都没留下,只有这个面具。” 伏晏这时走上前去,眼神在那面具上定了定,眉宇间有无法掩饰的复杂情绪。他向着阿丹深深一揖:“我没料到许寻真会有那般手笔。黑无常以身祭阵,我有愧。” 阿丹却一侧身躲开了这礼,声气带了些尖刻的味道:“先不说君上是否应当有愧,这一礼,我受不起。我与黑大人无亲无故。” 她顿了顿,凝眉的样子像是与内心的什么声音作挣扎:“我是恨他的。”她忽然就看向伏晏:“君上便不恨他么?” 这话中深意,令伏晏蹙眉。 “我也不是瞎的,那一位大人与君上有什么关联,并不难猜。”阿丹呼了口气,又问了一遍:“君上便不恨他么?” 伏晏一垂目:“谈不上恨。” “他做的怎么可能只是替许寻真遮掩?”阿丹短促而刻薄地笑了,“他应当先是无意被套出了白大人的行踪,事后发觉自己难咎其责,只好顺便遮掩过去。” 伏晏没说话。 猗苏扇了扇眼睫,轻声问:“你早就知道这些,所以才和他关系变成那样?” “也不早,”阿丹声调低下去,“我也被蒙了很久。” 她和黑无常显然在那两百年间另有一段故事,可当事人如今只想将它埋葬。 猗苏向伏晏望去,对方按了按她的肩膀,退了出去。 室内只留下猗苏和阿丹两人。 阿丹露出一抹惨然的苦笑,方才的冷硬自持随两行清泪直土崩瓦解:“我真的好恨。” 猗苏坐到她身边,阿丹却无寻找安慰的动作,只是执拗地道:“我好恨。再多的恨,再多的怨,如今都无可以宣泄的去处,只能留给我自己。” “他到死都是个奸诈的人,自己解脱,将恨都推给我。”说着,她紧紧抓着面具边沿,仿佛要将它生生抠出个缺口。 她猛然将面具反扣过来,捂着唇,不堪再看般将脸埋在了猗苏肩头,声音断续:“而且……阴差在任时隐姓埋名,意外亡故后更是魂牌磨灭,留不下半点痕迹,到最后……我也……” 阿丹说不下去了,抬起泪意朦胧的眼看向面具的内侧。 在那里,有一个笔锋刚劲的“沈”字。 面具主人在阿丹不知晓的地方,在某个她当时一无所觉的时刻死去了。能让她用来追怀的,最后不过一个模糊的姓氏。 正应了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:“你不会再见到我。” 即便是死,他们也未曾见面。到死她都不知道他面具后的模样。 “我会转生。” 呜咽了一阵,阿丹冷静下来,极为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决定。 猗苏怔了怔。 “三界将覆,我改变不了也与我无关。”阿丹笑得粲然而哀恸,“我和他的账还没完。只要一次次轮回,我相信总有一个世界,总有一生,我会再次遇到他。那里既是我的天堂,亦是我的地狱。” 她说完点点猗苏的额头:“丫头你和我不一样,不要在我走了之后犯傻。” 阿丹是猗苏在忘川唯一熟识到全心信任的人,如今将别,虽然明白转生是好事,可从此以后与过去有瓜葛的又少一人,就宛如亲眼看着自己的一部分淡去消失,不由伤感。 “保重。”她口拙,最后只憋出了这两个字。 阿丹噗嗤一笑,抚摸着面具,垂下眼轻轻说:“在那之前,我还要做一件事。” ※ 忘川比往日要更为寂寥,半点灯火都无,只有残缺的月亮洒下些微的粼光,还时不时因自己的不圆满尴尬似地躲到云层后头。 阿丹盛装立在江边,视线透过重重未散的煞气落在远方。她的衣袂因风而舞,如一朵盛开的红莲。她轻轻一腾挪便到了江中的浮木之上,姿态轻盈而优美。她背过身去,摆出起舞的姿势,浅吟低唱地开口:“春日宴,绿酒一杯歌一遍。” 每一字都唱得缱绻情浓,绵软却坚定。广袖舒展,腰肢轻摆,阿丹徐徐地转过身来,目含秋水潋滟。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河岸,笑意盈盈地以红.袖半遮容颜,诚挚地唱出祈愿:“再拜陈三愿。” 月亮从重云中挣脱,澄澄遍地霜色的光华。 “一愿郎君千岁,”她数个回旋,裙裾飞舞,鸦发如瀑。 “二愿妾身长健,”深深、深深地向后折腰,双袖从面上移开,露出含笑的如画眉眼。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,吐字有片刻的滞涩:“三愿……如同梁上燕,” “岁岁常相见。”声如裂帛,她的衣袖沾水,微微濡湿。 随最后一字吐出,阿丹身姿如风似惊鸿,侧腰探海的动作回途双臂猛扬,大袖回雪,衣袍从风。 她终究是跳完了上次未尽的月下舞。 即便等待她的是岁岁不相见,即便她会饮下孟婆汤将这所有一次复一次忘却,她相信鬼门后的千千万世界,总会有一条长路的尽头,那个人安静等着她再在月下跳一曲《长命女》。 那时候,他的目光必然含笑,梁上有双燕常徘徊。 ☆、爱短而命长